普通燕鸥（Sterna hirundo），英文名Common Tern，无论是中文名还是英文名，都很是“平平无奇”。事实上，与它的亲戚——每年在南极和北极之间迁徙的北极燕鸥（S. paradisaea）相比，它确实有些平平无奇。作为一种典型的湿地鸟类，普通燕鸥在城市之中并不常见，不为大多数人所知。而当在野外见到它时，大多数人也会把它随便称为“海鸥”。有些人观察更细致，会发现“咦，这个‘海鸥’的尾巴怎么像燕子的尾巴那样有分叉呢？”这一特征也是燕鸥类被称为燕鸥的原因。

普通燕鸥属于鸻形目鸥科，有4个亚种，我国境内分布有3个亚种。
 

S. h. longipennis，分布在亚洲东部至澳大利亚和新西兰，繁殖期喙为黑色。拍摄于山东滨州。图片：胡运彪
 

在我国的东部沿海地区，我见到的多是喙黑的longipennis亚种，而在中西部地区，见到的燕鸥喙多是红色。我在野外调查时，曾见过一些上喙黑色、下喙基部红色的普通燕鸥，不知道是否存在亚种间的杂交。

之所以被称为“普通”的燕鸥，是因为它的分布范围非常广，除南极洲之外，各大洲均有分布，见于沿海和内陆的各种湿地中。普通燕鸥在北半球繁殖，在南半球或北半球的低纬度地区越冬，是一种典型的迁徙鸟类。

在这里顺带多说两句，在鸟类中，名字里带“普通”二字的通常都是其所在类群中最常见和分布最广的，比如普通鸬鹚（Phalacrocorax carbo）、普通秋沙鸭（Mergus merganser）、普通翠鸟（Alcedo atthis）、普通鵟（kuáng）（Buteo buteo）、普通夜鹰（Caprimulgus indicus）和普通䴓（shī）（Sitta europaea）等。

“少女妈妈”的悲剧

根据国外的长期环志记录，普通燕鸥属于寿命比较长的鸟类，一般情况下能活到10岁以上，目前有确切记录的寿命最长个体至少活了26年。而寿命长的鸟类，首次开始繁殖的时间通常会比较晚。普通燕鸥大多在4岁时开始繁殖，偶尔3岁或2岁。但2013年发表在《鸟类研究》（Bird Study）杂志上的一篇论文，报道了一只雌性个体在1周岁便开始繁殖的案例，而且该个体繁殖时具有明显的未成年特征。
 

普通燕鸥，拍摄于山东滨州。图片：胡运彪
 

过早开始繁殖对于寿命长的鸟类来说，不是特别好的策略，此时身体发育尚未完全成熟，竞争力也远低于成年个体，也缺乏繁殖经验，此时开始繁殖所付出的代价会比较高，对个体在当年的生存也会带来负面影响。在这个“少女妈妈”的案例中，该个体只产了2枚卵，正常的数量应该是3枚，而且比正常的卵小。比较悲催的是，这只鸟在孵卵一周左右之后便弃巢了，当年也没有再次繁殖，研究人员认为是密集的狂风和降雨导致了弃巢。

繁殖期的危机重重

普通燕鸥为地面巢鸟类，它们的巢有的直接位于光秃的地面上，铺垫有碎石或者干枯的植物，有的位于干枯的植物根部。窝卵数通常3枚，每枚重20克左右，和两个鹌鹑蛋差不多重。卵的颜色大多为土黄色，有不规则的深色斑点，和巢的背景颜色差不多，起到隐蔽的效果。另外，普通燕鸥多为集群繁殖，有助于抵御捕食者。

但是，即便如此，普通燕鸥的卵和雏鸟还是面临比较大的捕食风险。常见的鹭类以及银鸥（Larus argentatus）等大型的鸥类都会捕食普通燕鸥的卵和雏鸟。除了捕食者之外，营地面巢的普通燕鸥经常会受到天灾的影响，当出现暴风雨或者由暴风雨引发的洪水时，普通燕鸥的卵和不会飞的雏鸟常常会被水冲走或淹死，导致“团灭”。去年6月份，我在东营做鸟类调查时，就发现一场半个小时的暴雨后，地面上的白额燕鸥（S. albifrons）等鸟类的卵就被水流冲得七零八落，有些被冲到积水里“泡汤”了，这基本上就宣告了繁殖的失败。

不过，从全球范围来看，普通燕鸥目前并没有面临生存危机，根据IUCN的估测，其野外种群数量在160万到460万之间，濒危等级为无危（LC）。只要有合适的生境和足够的食物，它们便能够繁衍壮大。
 

上喙黑、下喙基部红色的个体，拍摄于山东东营。图片：胡运彪

模范丈夫和超级奶爸
 

普通燕鸥为一夫一妻制鸟类，雄鸟在追求雌鸟时会将自己捕获的鱼儿作为礼物献给雌鸟，这一情况在鸥类中很常见。如果雌鸟对雄鸟有意，便会接受雄鸟的礼物。在雌鸟产卵期以及当雌鸟孵卵时，雄鸟还会不时地给雌鸟提供食物，同时雄鸟也会分担部分孵卵工作。雏鸟破壳后，雌鸟还要花比较多的时间照看幼小的雏鸟，此时提供食物的任务主要由雄鸟承担。

忙碌不停的雄鸟自己也要吃饭，它面临着一个食物分配的问题。1979年，发表在《斯堪的纳维亚鸟类学》（Ornis Scandinavica）的一篇论文指出，雄性普通燕鸥提供给雌性个体的食物要远大于自己食用的食物，也就是说，雄鸟自己吃的都是小鱼，给伴侣的都是肉多的大鱼。写到这里，大家是不是觉得雄性普通燕鸥很“暖男”？就像我们人类一样，热恋期的伴侣通常会把好东西留给对方。

但普通燕鸥真的这么有爱心吗？事实上，从生物学角度就可以解释，把更大的鱼送给雌鸟，可以在有限的飞行次数内提供更多的食物。这种策略可看作是一种最优觅食对策，用最节省体力的方法达到最好的效果，鸟可一点都不傻。
 

普通燕鸥亲鸟和雏鸟，拍摄于山东东营。图片：胡运彪
 

在照顾后代上，雄鸟可能还比雌鸟细心一些。1986年发表在鸟类学杂志IBIS上的一篇论文指出，在育雏期，雄鸟会根据雏鸟的成长状态提供不同大小的鱼，随着雏鸟不断长大，提供的鱼也越来越大。而雌鸟就没有这么“贴心”的行为，大的小的随便给，你爱吃就吃。之所以会如此，可能是因为雌鸟在产卵和孵卵阶段耗费了太多的能量，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来如此细心地照顾后代了。

雄性普通燕鸥不光细心，还特别勤劳，它们喂食后代的频次要远多于雌鸟。如果雌鸟在育雏期发生意外身亡，雄鸟仍有能力单独将雏鸟喂养长大，真是很棒的奶爸了。
 

孵卵中的普通燕鸥，拍摄于山东东营。图片：胡运彪
 

作为从事过鸟类研究工作的人，我常常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鸟，来想象它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。普通燕鸥每年都要往返于越冬地和繁殖地之间，在十几年的生命周期里，年复一年重复同样的旅程，似乎有些单调枯燥。不过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，也是如此“两点一线”。作为一种普通的鸟类，普通燕鸥就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，生而平凡，却仍辛勤地在地球上生活和繁衍着，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。

本文是物种日历第6年第88篇文章，来自物种日历作者@胡运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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